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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立勤:给邓榕的一封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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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24-2018 21:08:2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lm_1972
樊立勤:给邓榕的一封信(上)
2014-12-27 18:54阅读:99,435
按:樊立勤是文革时北大知名的造反派,他反聂元梓,炮打过康生,被打成残疾。本文是他给邓小平的女儿邓榕写的一封信的第一部分(他文革时的一项指控就是与邓朴方一伙),信中对北大的文革、乃至文革本身提出了很多富于洞见的看法,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文革前的压抑氛围及其与文革的一致性。今天对文革的看法很多,过去正统的看法仍在并且深有影响,认为文革是一个美好历史进程的中断;新的看法有认为文革前很黑暗于是有文革的造反,这之中我认为樊立勤的看法是最深刻、最到位的,也是对我最有启发的。
(比如他认为北大在文革中之所以会陷入那样一种局面,“就是由于教条地搬用马列主义的学说,解放以后一次又一次大搞政治运动所至。批人、整人、关人、赶人,打了一批又一批;同时又扶植起了一批又一批打人、整人的工农干部和贫下中农造成的。是中国的政治,改变了北大校园的办学宗旨、改变了北大的成分,造成了这么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校园。文革中,罪魁祸首就是以聂元梓、孙蓬一等共产党左派为首的罪恶分子。对此应负主要责任的有五人,陆平、蒋南翔、彭真、康生、毛泽东。是他们用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造就培养了聂元梓为代表的这么一批人,这么一支反动的、惨无人道的势力。”)
他在香港出版过一本书《我和邓朴方暨中国政争》,里面有更详尽的看法。鉴于今天出现的各种希望把社会拉回到过去状态的声音,读一下樊立勤这位亲历者的思考,是非常有益的。
樊立勤:给邓榕的一封信
毛毛小姐:
  我是您文章的一个忠实读者。您的大作,每一篇我都认真拜读了。
  第一本《邓小平》我买了两本,第二本《邓小平—文革岁月》我买了六本,分别送人传阅。家中的老父,已经多年不看长篇东西了,也非要看《邓小平—文革岁月》,也给了他一本。他为看此书,还特意配了两副老花镜,一人在家品读。
  朴方上次问我对您大作的看法,因说别的事,对此未及谈及。
  下面主要针对《文革岁月》谈一下我的看法。
  毛毛小姐的文章写得好,真是好,让人不由得赞不绝口。已多年没有读到过这么好的纪实作品了,又是邓小平这样一位伟大历史人物的宝贝女儿亲手所撰,就更加难能可贵,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
  您的书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骨气的邓小平,也同时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永远欢乐、和谐、团结向上的大家庭。您评价自己的家是“乐观主义,困境中的乐观主义, 永远的乐观主义—这就是我们一家人最显著也最自豪的特点。”您的作品给人留下了这个印象,这也是我读了您的书对您一家的评价。www.unicornbbs.cn
  写周恩来、写周、邓之间的关系也极为成功。写周恩来的作品很多,但这是最出色的一篇,或者说是最出色的作品之一;您以饱含深情的笔墨把两位伟大政治家的内心世界和人生追求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就不仅写了人,也为今天“改革开放”的政策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人知道这就是真实的周恩来和邓小平。写出这一点并不仅在今天,尤其对未来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如此年轻的毛毛小姐,有如此超世脱俗的眼光和见识真了不起,不简单。
  仅此一章就足以赢得我对您和您家人的尊敬和景仰,这才是真正政治家的见解和风范。
  毛毛小姐的文字功夫十分出色。文笔流畅而优美,词汇丰富而又富于变化,语言生动而又准确,既有鲜明的时代气息,又不失高贵典雅的气质,二者得到了非常完美的结合和统一。
  写人写事,生动逼真,活灵活现;使人读时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写情与景,细致入微,情景交融;使人读后如沐春风,雨过心田,皆是可独立成篇的散文诗。
  议事后引出政论,观点明确,立论清楚,论断果决,气势恢宏,高屋建瓴,大气磅礴;让人忘记此论出自大家闺秀之手,堪称绝响。
  无疑,作家获得了完全的成功。
  毛毛小姐和全家的心血没有白费,我应该向您和全家表示衷心的祝贺。
  您的《文革岁月》一书,我早就买了。主要章节内容我老婆都给我说过,但一直没敢读。原因是:文革岁月,不堪回首。我担心我的心脏承受不了这再一次的冲击;我的意志不算太薄弱的一类,但人非草木,心非铁石,历经磨难,也怕更多受损。www.unicornbbs.cn
  最近我用三天时间一气呵成读完此篇大作,我还是受到强烈的震撼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冲击。特别是读到邓朴方在清河福利院一节,真是令人心悸,全身禁不住地颤抖,我不由得掩卷而坐,扪心自问:人啊人,这是怎么一个世界,是什么哲学造就了这么一批人;心,真是锥心泣血地疼,撕心裂肺的难受,说什么好呢,朴方受罪,我正在湖南洞庭湖西湖劳改农场,被监督劳动改造,在这里被监管了差不多两年时间。大概就在此时朴方从301医院到清河、又到江西。有一段时间他在鄱阳湖畔,我在洞庭湖滨。
  您的大作写到您家,写到朴方的罹难受罪,也使我想起当时我的生活,不由得勾起我的回忆,真是一言难尽。
  湖南、江西处于同一纬度,条件差不多,气候也差不多,夏天一样炎热,冬天无火。屋中——其实是真正的牛棚,内外一样的寒冷。也许我们这里更差一些,因为是湖区,潮湿多雨、蚊虫肆虐,既有血吸虫又有麻风病。
  在这一农场的著名人物有,后来的国防部长秦基伟,黄克诚的儿子黄煦,陈丕显的儿子陈小津,还有就是我这个什么都不是但是也被作为重点人物看管起来的樊立勤了。www.unicornbbs.cn
  我的罪名是稀里糊涂的,是内定的反动头目,是与邓朴方一个反动集团,受邓小平操纵的反动分子;因为我坚决否认一字不写,也就难以定论。可以抓得住的是“反对革命左派聂元梓,组织十六所高校炮打康生。”但我认为根据“公安六条” 即使是政治错误也不是犯罪,我拒绝低头。
  8341部队王连龙以及迟群、谢静宜在确认我决不会妥协,又知道是总理安排我与邓朴方一起住院以后,决定把我赶出北大。我就自投罗网地来到了西湖农场。直到林彪垮台,我才和陈小津一起乘混乱之机双双逃跑了。这是一次带有传奇色彩的潜逃。
  我是北大学生中头号要犯,自认命当如此;孤独一人,无依无靠,既无后台,也无背景人物,又与当局大逆其道,没想到朴方比我更惨。
  写到这里,您一定明白了,我为什么迟迟不敢读您写的《文革岁月》一书了。
  学校的生活更令人难以回首,在校时节,我曾架双拐被批斗和办学习班,办了很长时间。我的学习班与任何人都不同,别人的学习班都是一个人给大家办,我的学习班是大家给我一个人办。因为他们说:“我们知道你极难对付,不这样,就不能攻下你的顽固反动堡垒。”
  学习班的内容更是与众不同,花样繁多,不知要化多少笔墨才能把它罗列完全;而再多的笔墨也难表达当时的残酷荒唐野蛮于万一,那种激烈无情的斗争令人永难忘怀。www.unicornbbs.cn
  记得最清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让袁世凯的孙子外号叫“袁大头”的袁家正给我做认罪示范楷模,终因无济于事告终;我一笑了之,被以“顽固不化”论处。
  我就这样去了湖南,又让我莫名其妙地跑了。周培源校长的二小姐说:“樊立勤是一个传奇人物” 可能就是因为这么一件又一件的事加起来,越传越奇吧。
  其实这不过是我经历中的几点几滴小事,详细的我已经写在了长篇回忆录“覆水难收”之中。我没有您的地位和条件,当然谁也不会发表我这一个无权无势又见解完全不同的人的东西,但只要写出来就成了。
  文革时期是中国社会发展史的一个十分特殊的时期,也是中国社会发展中的一个重要阶段;这是中国社会的各个阶级大冲突时期,各种思想大暴露、大较量时期,中国社会中的各种矛盾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现,各种人物进行了最充分的表演,中国社会成了中国现实斗争的大舞台。其斗争之激烈,矛盾之尖锐,内容之复杂,形式之多样,表现之奇特,在世界史上是没有先例的;这时又是新思想酝酿和产生的重要阶段,对文革的研究与认识,将是未来历史研究的重大任务和重要内容;不管现实的政策如何,将来一定会有大量有关文革的作品问世。
  您开了一个好头,写了最重要的人物和最重要的内容之一。但这只是一个方面、一家之言,还会有更多东西出现的。百花齐放,终究会将这一历史的全貌和实质全部展现出来;只要事实俱在,真理会越辨越明,事情会越讲越清楚的。因为真理终究是以全部事实为基础体现出来的东西;正义的声音、思想的火花、真理的光芒终究是压制不住、消灭不了的;总有一天它会显出灿烂的光辉,人类的文化宝库将由于千百个智慧头脑的不断努力而更加丰富,文革的内容和惨痛教训也将位列其中。您作出了重要贡献。与之相比一切权力和地位都黯然失色。随着思想解放的深入,总有一天我的作品也将公之于天下,或迟或早这一天总会来到的。www.unicornbbs.cn
  现在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在您的大作之中说到朴方在北大“听见造反派将他和一些根本不认识的人一起定为‘反党小集团’。”是这样的。这当然是中央文革为达到打击邓小平而搞的阴谋。他们选择了北大为突破口,北大选择了我。我就是 “朴方根本不认识的人”中的一员,而且是首要分子。
  但是,不论在当时还是在今天,我们这些“朴方根本不认识的人”构成的反党小集团,都没做过任何对不起邓家和有损于朴方的事情。
  因为抓朴方时,我早已躺在医院里几个月了,经他们严刑拷打,我全身多处骨折,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经医生全力抢救,才保住了生命。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医生告诉我,“我们以为你没救了,因为抢救时,已经量不到血压,摸不到脉搏,瞳孔已经散光,竟还活过来了,真悬那;是奇迹。”今天回想这一切可以豪迈地说,即使这样,我也没承认刘少奇、邓小平任何人是我的黑后台,没写出只字片纸,不是我有多高的认识,只是要做一个真正的人,有良知的人。
  所以朴方的被抓与我们无关,是中央文革让北大硬造的,是真正的恶意伤害。但与我们联系起来,是根据需要把一些人和事强拉在一起,造出的。www.unicornbbs.cn
  1966年11月聂元梓贴出了反邓小平的大字报,即她自称第二张马列主义大字报,这一张大字报成为导火线,当时支持与反对就成了一个分界线。后来成为我们核心人物之一、北大经济系64级学生郭朝田就找很多人谈过自己的看法,他说:“聂元梓第一张大字报使她名扬天下,第二张大字报将使她遗臭万年。”他还特地找了张侠同志讨论他的看法(张侠是北大的老组织部长,她爱人是建材部政治部主任,曾任文革时期北京建工学院工作组组长,那里曾是刘少奇抓的点)张侠同志是中共的老党员,组织观念极强,她认为聂元梓的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是违背中央精神和组织原则的。讨论后,张侠立即写出大字报。严厉批评聂元梓。
  后来聂元梓对张侠同志进行了残酷的打击。打成反革命、抄家、关进黑帮大院、批斗、后又被暗杀未名湖(未死),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张侠同志大义凛然,从未屈服,(关于她和她的爱人,我的回忆录有详细的描述)她对我们的活动是非常支持的。
  还有何青的父亲是红军老干部,在留苏时与刘伯承是老同学,住上下铺。聂元梓先拉上刘邓大军的关系、再拉上刘邓路线,这样就都打成一个反动集团了。
  如果说他们用心险恶的非要把邓朴方和我们拉在一起,这就是他们可以拉上的关系。
  他们这么做不是偶然的,他们太想把我一棍子打死以除后患,他们知道我是绝不会与其妥协的,给安上一个邓小平为黑后台,就铁板钉钉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是这一个案件的真正受害者,当然,没有这个案件他们也会造出别的。
  所幸的是,聂元梓打击的这群“朴方不认识的人”,不仅在当时就是在今天也完全立得住。他们没有坑害过任何人,没有整过任何老干部和他们的子弟,您和您的全家是不知道他们的,我在这里做一些介绍,他们都是一些出类拔萃的人。
  中央文革和聂元梓是这样设计的,这个反动集团是由反革命头子樊立勤率领的,以刘少奇、邓小平为黑后台,由国共两党的“反动”子弟为主, 加上“反动”学术权威子弟和其它各种“反动分子”组成的“反动集团”。
  主要成员:
共产党方面的子弟有:
  邓小平的儿女,邓朴方、邓楠;
  廖沫沙的女儿陈沁;
  叶剑英的女儿叶向贞;
  总参张哓中的女儿张丽华;
  红军老干部(在铁道部工作)的女儿何青,原为北大学生会副主席、体育部部长;
  外围子弟还有北京市委宣传部长(已自杀)李淇的女儿李海文;
  北京市副市长赵凡的女儿赵诘平。
国民党方面的子弟有:
  英若诚的妹妹英若娴,其父为台湾大学西语系主任英千里,其祖父为华北五省基督教的领袖英敛之;
  黄世强、他的父亲为原东北军的将领,曾参加西安事变,他的一个姐夫为两航起义人员,另一个姐夫曾任台湾桃园机场的中将司令,现居美国。www.unicornbbs.cn
“反动学术权威”的子女:
   历史学家候外庐的女儿候君初;
其它反动分子有:
  “托派”分子哲学系教授颜品忠;
  潘汉年反动集团成员家属西语系教授俞芷倩;
  假党员张侠以及其它一些修正主义苗子。
  他们一凑就凑了这么一大帮。这些人之中,只要能抓到的都抓了,都关了,都打了;叶向贞、何青、英若娴抓了,何青被打流产,颜品忠牙都打掉了。所幸这些人今天都活了下来。人还在,心未死,事可说,人可证。
  您只要看一下这些人今天的学术地位就知道,中央文革和聂元梓的行为是多么荒唐和惨无人道、蛮不讲理了。
  共产党的子弟就不讲了,这您比我更清楚。
  其它方面:
  颜品忠:托派的事子虚乌有,现为北大哲学系教授,退休后为百科全书哲学系主编之一;其夫人姜鹣鹣女士,文革前为连续十年的先进工作者,闻名全校的好管家,改革开放以后,为北京市的先进工作者;其长女颜五一夫妇都留学美国攻读博士,现在美国当教授;儿子颜五二,文革时还是个孩子呢,现在已经是北方交通大学副校长了;五三为北方交大教授;一家五位教授,“改革开放”后全家都入了党。
  谢佐平:为另一成员,也曾被抓,中学时就被哈尔滨三中称为“神童”,北大时与我同班;现为清华大学生物系教授、兼管生物工程公司。
  黄世强:大家都称为黄牛的,他是我们这一集团中一不入党、二不做官、三不犯法的“三不成员”之一,在北京市园林局及其下属的动物园,知识分子政策是落实得很好的,统战工作做得也是不错的,执行各项政策很认真,还是坚持任命他为全园技术总监,即业务一把手。
  冯德荣:山东省科学院生物学所所长,山东省生物研究中心主任,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科学家。
  其妹冯美云,北京体育大学生化系系主任,也是“不入党”的人之一,但最近又被北京市委“强拉硬扯”地安排做了北京市体育局副局长,主管业务和一个研究所。不入党可以,不当官不行。为了申奥做贡献,她就上任了。她的丈夫鲁白启是清华自控系的,毕业后被分配到空军,还被选为林豆豆的驸马;这个鲁白启一到空军就跟空军干起来了“这是什么乌七八糟的,这根本不是毛泽东思想,老子不干了。”去了不到一个月,就被吴法宪手下的干将给赶走了。“驸马”没当成,也给赶出了空军。现已被授为少将军衔,为总参军级干部。www.unicornbbs.cn
  石天曙:中国体育总局训练局局长。
  郭朝田:现为深圳建瓴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当年曾是我们的谈判代表之一。
  英若娴等人早就出国了。
  实际上这个集团不论从教师到学生,都是一批业务尖子,事业型人材,现都为各地各系的本科系业务掌舵人。
  这个集团与邓小平黑后台的关系完全是强加的,是聂元梓根据中央文革的指示与我所在班的干部一手造出来的。他们成立了专案组,主要由生物系、技术物理系、地球系、哲学系、数力系、西语系的人员组成。
  专案组的组长为陈乃斌(数学系)、副组长为赵恩普(生物系)、成员有宴懋洵(地球系)等人。
  赵恩普、李棉生、高占民三人与我同班,是最早的组织者。
  其中打人最凶的为陈乃斌、赵恩普、宴懋洵。
  所整材料全部交由哲学系聂元梓嫡系干将赵建文上报,赵为当时最有名的“除隐患”战斗队队长。这个战斗队由聂元梓抓,所整材料直报中央文革。他们除整了邓小平、邓朴方的材料以外,还整了朱德、叶剑英、陈毅、彭真的材料,后来又整了总理的材料。赵建文公开讲过:“你们的材料是由我写的,上报中央文革的。”
  聂、孙专政时代,在北大校内、校外共设了七座监狱和“牛棚”,其中物理大楼是条件最坏、看管最严、专关所谓“重犯”、“要犯”的。为了防止“犯人”逃跑,设了多道铁门;除了阴暗潮湿以外,还有各种化学药品和放射性元素,邓朴方就曾在这里关押。www.unicornbbs.cn
  我们班的赵恩普既是这个专案组的主要负责人,又是物理楼监狱的主要监管人,他与晏懋洵是直接动手抓人、打人的。
  我第一次被抓、被拷打致残,就是赵恩普带人进行的,拷打地点就是当时被称为“白公馆”的44楼。军宣队进校,这个专案组又递上材料,第二次把我抓起来就关在物理楼了,所以1968年的国庆是在北大监狱的地板上度过的,这次又是赵恩普带人把我抓走的,后广大同学向军宣队抗议才不得不再次释放。
  据技术物理系的一位副书记讲,技物系的任进宝也参与过专案组的活动,朴方的情况就是由他和一些人提供的,因他在技物系搞过人事和学生工作(他因盗窃和栽赃被处分过)。
  他们这么做的依据是,国共两党的反动子弟全都支持樊立勤。这一点倒也不是完全不对,只是一切都被他们的险恶用心扩大了,性质也全变了,为反动政治目的服务了。
  当我第一次被康生亲批定为反革命分子以后,开了无数次的批判会,万人的、千人的、百人的、几十人的都有;但不论什么会我们班的两个人都坚决不同意,这就是我们班的两个干部子弟。一个是共产党的子弟刘玉翠(女),一个是国民党的子弟黄世强。这是我们班唯一可以称为干部的干部子弟。对于打倒我,一个坚决不开口,一个坚决不举手;逼急了就一句话:“樊立勤不是反革命,我见过反革命,比你们知道。”www.unicornbbs.cn
  这个看似柔弱的刘玉翠,在关键时刻采取这种强硬态度,令全班女同学感到震惊。
  黄世强的行动就更大胆了,不但给我帮着忙,而且始终给北京市委几个“黑帮”子女传递消息,陪她们去外地串联,这对黄世强是极端危险的,也是极不寻常的。
  要逮捕叶向贞的消息就是“黄牛”得到的,我通过张丽华通知的叶向贞,但她不以为然。共产党子弟的思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因为毕竟是共产党天下,干部子弟不怕,要是老百姓能不怕吗。其实我早就知道干部子弟特别是倒台的干部子弟和我们裹在一起对双方的危险性,我早有警惕,并制止双方这么做。
  所幸的是,不论当时以至今天,对我们的行动都能理解的是有个李海文。
  当时我们的态度是,共产党的子弟特别是被打倒的子弟绝不要介入运动,能躲就躲,能藏就藏,离得越远越好。
  为此我曾严词训斥过廖沫沙的女儿陈沁。
  令我感动的是,事过二三十年,李海文还称道我的行动,她说:“你骂得好,你要不骂她,不知她还要闯多少祸呢,我天真,陈沁比我还天真,我傻,她更傻。”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骂了陈沁什么呢,1967年初夏的一天,陈沁找我说要“参加革命”。
  我一听就急了,“你还参加革命,人家还要革你的命呢,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胡涂呢?”
  “那我们就不革命了?”陈沁极固执。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呢,你这书都白念了,革、革、革、革他娘的个屁,这是革命吗,这是玩命,是拼命,你想找死呀是怎么。”
  “父母打倒了,我们也有革命的权力。”她还这么说。
  “我告诉你,你少废话,你再敢往里惨合,你别让我对你不客气,你们这些子弟不都在外院吗(即外语学院),你跟他们一起去住着,别回家,也别回北大惹事。告诉你,你们的事是主席定的,只有他讲话才算没事。你决不许在这里瞎折腾,给自己招祸,对你对我们都不好。”
  陈沁听了,也没全听,结果还是闯下大祸差点把黄世强逮捕。
  事过多年,我问陈沁,“你还记得我骂你的话吗”她说:“你还骂过我,我怎么不记得。”
  这位廖沫沙家的千金,真胡涂得够博士水平。
  陈沁给打成这个集团的成员,全是她自己招的,自己干蠢事,自己又交代。
  李海文的宽宏和善解人意使我感动;这个陈沁让我又可气,又无奈。
  李海文是通事理的人,1983年听说我没工作,马上向当时任林业局局长兼党委书记的母亲说了,收留了我。我是一个不轻言感谢的人,这件事深深地留在我的心中。
  干部子弟倒楣以后,我们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羞辱干部子弟的事,更没有坑害过哪一家,特别是邓家。宣传归宣传,事情归事情,这是两码事,难道今天不还是这样吗。www.unicornbbs.cn
  我阻止被打倒的干部子弟参加运动,绝无歧视之心,我确信,话虽讲得不好听,但是金玉之言,良药苦口。事实上我不只阻止他们,我还阻止了一批业务顶尖人物介入运动,我曾让人给北大数学系62级学生,北京62年数学竞赛第一名唐守文带话,“告诉他撤出来,不要介入,他留着脑袋还有用,少干傻事。”
  北京数学竞赛第三名杨树森就介入了,最后惨死在狱中;这政治和学习是两码事,数学好不等于什么事脑子都够用,后来我当面为了别的事还教训过他,唐说,“我听你的,要不为什么请教你呢。”
  其实我们只是在缝隙中求生存,挣扎着奋斗,每走一步都是生死攸关,不论我的好名坏名都是打出来的。
  您只要听一听批判会、批斗会、学习班上吼的东西就知道了。就这一范围而言,绝不次于泼向您家和邓小平的脏东西。
  “樊立勤,你是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最凶恶的敌人!”
  “我们革命左派一定和你血战到底。”
  “我们就是要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把你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你樊立勤比一切反动派都狡猾,你胆大包天,诡计多端,我们革命派时刻都要提高革命警惕,和你斗争。”
  “你研究过一切反革命策略,集古今中外之大成,你比一切新老反革命都凶险,是最反动的反革命。”
  “你和邓小平一样,又臭又硬,你们是上下相通的,你们就是都想顽抗,要翻天复辟资本主义,这是痴心妄想。”
  “我们不但要打倒你,还要打倒你的黑后台 - 邓小平,让你们的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
  “你一贯打着红旗反红旗,这是你比其它反革命更可怕的地方。不断变换手法和我们斗争,想使我们被动,妄想。革命左派也会提高自己的水平和你斗争,我们一定会胜利。”www.unicornbbs.cn
  唉,多着那,屋里叫,外边叫,大喇叭里吼。
  批斗会、批判会、学习班轮着上,车轮大战一场接一场,一波接一波,日场完了,还有夜场。
  我所以逐渐出名并总是引人注意,是因为:我敢说。只要有我参加的批斗会,一场也开不下去,我会一直闹到底,所以总是几个人按住我,按胳膊,按头、踢腿压我跪下我仍挣扎,会场一片混乱,只好再把我拉下去单批陆平、翦伯赞这些人。而批判会、学习班只要让我讲话,他们一次也别想占到半点便宜,我不管你几十人,几百人,上千人,上万人也不怕;喊口号我没你们人多、声大,但只要发言,你就只能一个人讲,一对一的干,任何人也别想由我这里占到半点便宜。
  我只要抓到一点错,就打断对方的发言穷追不舍,总会搞得他们狼狈而下;我坐那里抽烟,再换一个人还是那样。
  特别是我注意听他们念毛主席语录,只要一念错我马上给他喊住,对军宣队讲,这个人篡改“毛主席指示,这是一次严重的政治事件,也可以说是反革命行为,必须立即解决。”这个会一下子就文不对题了,我反客为主,反办“学习班”;军宣队也不敢说这事不重要,他要说不重要我马上走:“篡改毛主席指示不重要那什么重要,你们的立场站到哪去了。”他们干瞪眼没辙。
  一次说我“打着红旗反红旗”,我听烦了,不想听了,我就让打住了;我说:“今天先不解决反红旗的问题,先解决这个打红旗的问题,我问一下,我要不打红旗,我打什么旗,你们给我找个旗子来,让我打什么颜色的旗子,你们说。而且这是思想的旗子,找来,还要给我说明白,为什么这个思想就是这个色,那个思想就是那个色,今天不说清楚这个问题,谁也别想走,我什么都不听。”这一下全傻了。
  还有一次让揭发交代,我问:“交代揭发什么”他们刚一说完我就又问“今天几号?”他们不知什么意思,我说:“就是今天,我听你说的,揭就揭你,今后你走到哪儿,我也给你寄过去,随你一辈子。”这一下给吓住了。
  本来一听说给樊立勤办学习班、批判会积极性极高,踊跃参加,起码也见识见识这个大名鼎鼎的樊立勤,批判一次,留个光荣历史,或者单为瞧个新鲜。等一参加才知道,这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学习班,不但不好办,还有风险,这个便宜不好占,军宣队组织人轮番来,后来竟派不出人来了,没人愿意参加,没人敢参加。
  参加的人当场就摇头,回去就说:“樊立勤真刁。”普通群众回去当笑话传,很快就传遍北大。连周培源夫人都问过我:“那些事是那样吗,不知是真的吗,真好笑。”
  后来生物系主任陈德明讲:“北大出了个樊立勤,这是我们生物系的光荣。”大概也与此有关吧,我的名气就这么越吹越大。www.unicornbbs.cn
  我所以应付这种场面心中有数、成竹在胸,是因为我早就受过实际的锻练。
  我亲眼所见了解放以后的一系列政治运动,镇反、反胡风、反右、四清、而我自己成为政治批判对象是1958年,当时初中二年级十几岁。您在运动里受家庭牵连裹已是高中一年级了。按资格,我是老运动员了。
  当时叫“集体帮助”,其实按后来的标准看,在学习班和批判会水平之间。
  给我定的罪名是:“白专典型,右派言论,反对大炼钢铁。”我当时也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名词都和我有关,一点也弄不清;我回家也没有敢和家里说,怕挨揍,怕说给家中闯了祸,不好好学习,给家中惹是非。www.unicornbbs.cn
  从这时起,我就单人独骑应付中国的政治斗争了。
  其实58年给我上纲——后来我知道了这叫上纲,就因为两件事,1、我学习比别人好;2、大炼钢铁时,我发了一些牢骚
  事情是这样的:
  初二第一次参加北京市统考,我以文理皆优的成绩名列学校榜首,众人皆知,以此定“白专”;不久停课勤工俭学大炼钢铁,吃住都在野外,躺在地上看着天,然后炼钢炼铁。垒高炉,我个子小只管递砖。一边递我就一边说了:“咱这个炉子行吗,咱们不念书炼钢那工人干什么,替咱们念书,让我说,他们这书也念不好,咱们这钢也炼不成,让解放军去种地,让农民去打仗,这炮他打得准。”
  我还说,“我瞧电影上那个炼钢工人手中的大铁钩子都比咱的炉子高半截,一钩子就会把咱炉子钩倒了,咱们这个我看够呛;再说你把秤砣、锅、这些东西化了炼铁,它还是铁呀;人家那个炼钢炉火多旺,咱们这个能把秤砣化了,化了也流不出炉子,就又冻住了。”
  北山炼铁没炼成,又去南山背“白土子”,吃住在老乡家,也洗不成澡,身上全长虱子了,我说:“白薯垒墙粥灌浆,顿顿离不了罗卜丝汤,真够呛。肚子不舒服,坐在那,还老放屁。”
  教育让人不怕脏、不怕累,我说,“好,我一个礼拜不洗脸,脏脏的。”我果然就一个礼拜没洗脸,脏脏的。
  我又给家中写了一封信,说我想家。
  这些事都让人给汇报了。
  集体帮助就是整我这一系列言行。我当时极不服,我说:“念书念不成,我还不是为大家,不是很多人天天念还记不住吗,一停几个月,不就更不行了。你们不怕,我怕什么,我看一遍就得,看谁着急。”
  我只做了一次检查“抽烟不对”。这场批判批得我一肚子气,我终生不忘。
  没做进一步的处理事情过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年岁再大一点或工作了,就在劫难逃了,只要从其中挑一句话就是“右派”。这决不是我说着玩的,初三的两位同学,也就是我的“校友”彭殿祥、李殿帮,就因为在班里写了两篇杂文,最后由班主任上报,学校批准,开除学籍,赶回老家劳动改造。这一下就改造了十几年,到文化革命,彭殿祥终于被逼疯了。十几岁就被开除,这大概是班上最小的政治犯了,我是命悬一线。www.unicornbbs.cn
  到了初三后半学期,我连病带饿就病倒了,但是,当时令我不解的是学校保送高中的唯一一个名额,我们班主任给我争来了。
  事后多年,我才明白,我的班主任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她极有心计,怕我将来犯错误批了我几场,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给我上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希望我成材又怕我犯错误,用心良苦;但当时以至此后很多时间我是不理解这一点的,我很恨她,真让我惭愧。
  中学还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57年反右。
  我们中学当时最有水平,最有风度,最有学问的冯先生,因为提了三条意见,被批、被斗、被逮捕法办。我每日放学都看到这位昔日一表人材的老教师与一队衣衫褴缕的劳改犯人排队去劳动;我看到他一天不如一天了,最后几乎是拖着腿,晃着身子在向前移动;不久,他悲惨地死在了县里的监狱中。
  北京的同学讲,那时组织看1957年反右的记录片有这样的镜头:在大学生宿舍,女右派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很瘦很瘦象小人书里的鬼,周围都是大字报,象网一样纵横交错,把床围上了,把屋子也围上了,很多人都围着她连喊带叫,用手指着她骂,看了以后令人毛骨悚然。这种片子在北京的小学都放了,小学生看了以后,很多天都做恶梦,过了多少年都感到可怕。
  我的高中是在三年困难时期中度过的,连饿带病几乎两年没怎么好好上课,我还算幸运的,我的一些同学和朋友在病饿中死去了,我总算活了下来。高三我拼命看书,一年看完了三年的课程,终于以第一志愿被北大生物系录取。说来也算不易,我们高考3天考7门,唯一补充的营养,就是每天多喝了一碗茶汤。竟然也考上了,还是北大。
  真正的政治斗争就由北大开始了。
  我在中学接受的实实在在的锻练使我对许多事是有准备的,是比较成熟的,但北大的斗争比我、我相信也比任何人想的要残酷的多,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堂堂的北京大学,这个中国的最高学府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这是很多人的疑问,我也曾经这样问自己。这也是您在朴方罹难,走进燕园,看见昔日美丽无双的北大校园变得满目疮痍、一派狼藉之后产生的疑问。也许您至今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对北大进行了认真的研究,现在我可以给您明确的答案如下:
  这就是由于教条地搬用马列主义的学说,解放以后一次又一次大搞政治运动所至。批人、整人、关人、赶人,打了一批又一批;同时又扶植起了一批又一批打人、整人的工农干部和贫下中农造成的。是中国的政治,改变了北大校园的办学宗旨、改变了北大的成分,造成了这么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校园。文革中,罪魁祸首就是以聂元梓、孙蓬一等共产党左派为首的罪恶分子。
  对此应负主要责任的有五人,陆平、蒋南翔、彭真、康生、毛泽东。是他们用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造就培养了聂元梓为代表的这么一批人,这么一支反动的、惨无人道的势力。
  这就是结论。
  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一点,请允许我简述一下北大在1950年以后简史,特别是大搞运动的历史,这样每一个不心怀偏见的人自己就会得出与我相同的结论。
  建国以后,北大的第一任校长是著名经济学家马寅初,书记为老革命家,专做阎西山统战工作的江隆基同志,而掌实权的是北京昔日地下党成员。即以北大清华地下党为主,以燕京地下党为辅的地下党员。
  马寅初是1951年6月10日走马上任的,到1960年辞职,在北大任期10年,当时的教育部长为老教育家马叙仑,副部长有曾昭仑(曾国藩的长孙)等人。
  今日的北大校园乃昔日的燕京大学,这是由于1952年中国进行了一次重大的院校调整而来的。这次调整是以北大、清华、燕京为主、以辅仁大学和浙江大学为辅进行的。www.unicornbbs.cn
  北大、清华、燕京三校混编,三校中所有理、文、法均归为一起,划归北大;三校中所有工科归到一起,划归清华,然后辅仁、浙大、相关科系归北大。所以北大既有北大又有清华、燕京的人,清华也如此。
  周培源原为清华教务长,此时是以物理学家的身份调来北大的。当然清华还调来一大批。后来又以此为基础组建了中国科学院,1958年又抽调力量组成了八大院校。
  原北大在城内沙滩红楼,后搬到燕京大学的燕园。把燕京取消改名为北京大学,这就是今日的北大。也就是昔日的燕京大学。
  原来,这三所大学在美国都有相对应的大学支持,支持北大的是哥伦比亚大学,支持燕京的是哈佛,支持清华的是麻省理工,此时一切割断。
  北大最辉煌的时期是1951到1957年,即马寅初出任校长到反右派斗争。这是由马寅初本人极为特殊的地位和他个人发挥的极大的作用决定的。
  马寅初任校长是由毛泽东主席亲自签署命令任命的。
  在马寅初与毛泽东之间有一段著名的对话。“要兄弟把北大办诚第一流学府,主席您就得支持我的工作,”马寅初就是马寅初,讲话也与众不同。与毛泽东讲话也这个味。
  马老,您要怎样的支持呢。“毛泽东笑着问。
  “不要别的,只希望主席能够批准:兄弟点名邀请谁到北大演讲,就请不要拒绝。”
  “这个好办,我批准了。”毛泽东高兴而又痛快地答应了:“马校长,我给你这个尚方宝剑。”
  马寅初说干就干。
  当时,中国教育界、科技界的各种专家学者和著名人物都被他请遍了,到北大开讲座。中国政府的各部部长、包括周恩来总理都被请上了北大讲台。北大的校名也是马寅初亲自找毛泽东题写的。
  为了提高同学的思想觉悟和了解认识中国共产党,中共革命家安子文、经济及财政专家薄一波也被请上讲台,银行家南汉寰也来作报告。
  北大师生的思想觉悟迅速提高,眼界大开,思想空前活跃;一代治国发展科学技术的高级人材跃跃欲试,准备为国大显身手;他们在中国将要发挥非同反响的作用的时代将要到来。
  在这一巨大的成功背后,一股政治暗流渐渐袭来。
  最初是反胡风运动,一种政治的震慑力渐渐露出头角。
  逮捕胡风分子是公开进行的,就在北大的办公楼,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公开当众抓捕。这时抓的是胡风分子,但是做给所有知识分子看的。让知识分子知道一下利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这是建国以后中国思想界杀一敬百之举。一位经济学教授后来对我讲:“当时我就感到不对头了,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www.unicornbbs.cn
  谁说什么呢,谁又能说什么呢,这种举动连蒋介石也弗敢为,开历史之先河。也许当时共产党、毛泽东的崇高威望使人相信这是正确的,心理的镇慑作用绝对产生了。人们初步知道了思想犯的可能结果。但这时的规模和打击面与后来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小巫见大巫。
  “一切行为戴上革命的桂冠就变成天然合法的,而法律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了。”这一观念以一次比一次更残酷的运动方式,无声地灌输给了人民,教育着人民,培养着一批又一批的政治打手。北大是这样、北京是这样、全国也是这样。这种演练在1957年终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马寅初是伟大的,但他的伟大在更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面前,狗屁不值。
  江隆基书记是稳健而干练的,但他是外来户,地下党是由彭真、蒋南翔等人指挥的。
  江隆基与彭真之间在一些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以他的见解和资历对彭真的一个提法“要把北京市搞得如玻璃板水晶石一般纯洁。”提出了不同意见。在高校之中,江隆基是唯一敢于当面批评彭真的人,他以对党的忠诚和自己的资历行使了这一权利。彭真对此印象深刻。
  1957年初,原本要派往兰州大学出任党委书记的陆平,被蒋南翔按照彭真的旨意以副书记兼副校长的身份派到了北大,陆平要在北大的舞台上大显身手了。
  陆平一到,立刻指挥昔日的地下党把矛头指向党委书记江隆基同志,理由是“江隆基右倾。反右派斗争不力”。
  北大反右斗争在江隆基的主持下,千挑万选定了146个右派。
  陆平认为江包庇了大批右派。
  在北京市委和彭真、蒋南翔的支持下,把江隆基搞得极为被动,实际上靠边站了。在陆平领导下北大开展了一场震动全国的、极为轰轰烈烈的更大规模的反右派斗争,大字报铺天盖地。有了反胡风的演练,这次用于实践,一切已系统成套有样板可循,整人、批人顺理成章。马寅初校长主持下的北大的昔日的辉煌与此相比相形见拙、黯然失色了。
  结果也的确可观,最后确定北京大学打右派722名,而当时北大的学生、教员才不过几千人。思想活跃、有独到见解、有不同观点、包括有一点意见的人在劫难逃,无一幸免。
  处理结果是坚决果断而且无情的:开除、赶到农村、下放劳动、逮捕法办、投进监狱,应有尽有。
  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长期以来,至今也无人提起,更无人深究的另一个方面,我认为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即对以后的北大产生了决定性影响、造成北大文革的罪孽的方面;就是这次更大规模、更高水平的反右运动以后留下的造就的这支干部队伍、整人队伍、打手队伍。
  陆平反右以后接替了江隆基党委书记的位置,高升一步;又提拔了一批追随者。陆平此时并未止步,此时的校长还是马寅初。
  1957年反右,马寅初遭到第一次冲击,“新人口论”被报纸定为“借人口问题,在搞阴谋,是右派进攻。”马寅初受到了第一次对他而来的政治洗礼。
  1958年5月,在中国共产党八大二次会议上,不点名批判了马寅初和他的“新人口论”。
  1959年12月至1960年1月中旬,北大在陆平的主持下,不仅举行了许多次的小批判会,而且先后召开了三次全校规模的大批判会,还召开了有200人参加的对马寅初面对面进行的批斗会;近万张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而来;各种报刊上又相继发表了82篇文章对马寅初进行点名批判。
  北京大学在陆平党委的领导下,一下子变成了野蛮语言和政治帽子的制造厂。水平低下、语无伦次、不堪入目的肮脏语言和辱骂文章、一篇接一篇的大字报糊满了校园。康生主持了一次对马寅初的批判会。
  马寅初最后只讲了一句话回答康生:“我马寅初是马克思的马。”
  马寅初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观点的,但工作怎么干下去呢,1960年1月马寅初辞去了北大校长的职务,之后又被罢免了全国人大常委的职务。
  此后20年中国就没有马寅初的声音了。
  这时启用的都是“地下党”、“关系户”的自己人。聂元梓也是这时启用的。
  不久,陆平取代了马寅初。书记兼校长一把抓,陆平在北大的一统天下形成了。
  在这连续不断的清洗中,一些人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呢:只要是党员、积极分子、整一次人就可以迅速提升、升官。运动成了人们向上爬的重要阶梯和手段,运动成了他们追求的盛大节日,越批人越整人升得越快。
  这支力量,这把锋利的剑,可以刺向同志和朋友,刺向学生;陆平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支力量左右开弓、上下挥舞,总有一天会向上一刺,直取自己咽喉。www.unicornbbs.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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